五

俞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腰走下来的。

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座坟前。耳边回响着江边的水声。

钟徽是半年前染上的恶疾，即使用了再好的药材，医师也说无力回天。月余之前终是病入膏肓，永远地合上了眼，没见成俞瑞最后一面。

临死之前钟徽在病榻上对老父说，将自己葬在江边罢，父母之恩怕是要来世再报了，但孩儿死前是要守最后一个约，孩儿曾经答应过今年中秋要在江边接迎知己。我已经无法活着去见他，那就让我的魂魄在那等着他也是好的，否则他不见我在那，一定会生气的。

俞瑞抱来瑶琴，解了裹琴的绸缎，盘腿坐在墓碑之前，闭上双眸。

琴声淹没了大江波涛。

恍惚间俞瑞听到了钟徽的声音，钟徽说巍巍乎志在高山，钟徽说滔滔乎志在流水，钟徽说大丈夫志在四方公务为要，钟徽说今年中秋咱们再重会于此。

俞瑞苦笑一声，骗子。

琴声愈发凄厉，山河摇动日月失光。一曲奏毕俞瑞突然睁眼起身举起瑶琴往坟前的祭台用力摔去，接着甩袖转身离去。

至此，琴音不再，空留一片死寂。

知己不再，世上已无人听得懂俞瑞之曲。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不是从未有希望，而是上天给予了你最美好的希望却在你需要之时收回。

既知音已无，又奏曲何必。

六

俞瑞字伯牙。钟徽名子期。

    伯牙善鼓琴，钟子期善听，伯牙鼓琴，志在高山，钟子期曰：“善哉，峨鳄兮若泰山！”志在流水，钟子期曰：“善哉，洋洋兮若江河！”伯牙所念，钟子期必得之。

子期死，伯牙谓世再无知音，乃破琴，终生不复鼓。

后记：

第三年的中秋。俞瑞看着钟徽的坟头，心情十分复杂。

自己去年摔下瑶琴，瑶琴断裂，琴身的大致形状却还在。而今年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来祭奠这人，却发现，自家瑶琴身上已经爬满了花藤，阳光之下盛开着一大团一大团的花。

那花白底青边，像极了某个人。那人给人的感觉也像这花，看起来平常之极，却清新安静又温和。

就好像是那人换了个方式陪在自己身边。

俞瑞嗤笑出声，哭笑不得地摇摇头，罢，罢，罢。这样，我便不能追究你先一步离我而去之责了吧。

上天于我刻薄之仇，与你一场相遇可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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